从普通海员到领导香港工人运动的年轻领袖,他的前半生是革命意识觉醒并为之奋斗的过程;从开国部长到广东省委书记,他的后半生致力于发展广东经济和挖掘能源产业。
他就是陈郁,广东至今还在怀念的“爱民省长”。
省港大罢工里的陈郁
1925年6月19日,上海“五卅”惨案发生,面对手无寸铁的游行群众英租界巡捕无视大众呼声残忍开枪屠杀,为了声援上海,香港工团委员会下达罢工令。
陈郁是太平洋航线海员工人里的领袖,他带领海员们率先打响省港大罢工第一枪,刹那间汽笛长鸣,无数身穿海员服的工人从码头的角落走出来汇聚在一起,举着横幅大喊“罢工”!
各行各业的工人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纷纷响应罢工,示威游行的队伍越来越庞大,15天内参加罢工的群众一度达到25万之多。
港英当局吓得乱了阵脚,下令全港戒严,海军陆战队登陆港岛,军舰在海面上日夜待命,黑洞洞的炮口对准港岛。
面对港英当局即将到来的残酷镇压,工团委员会决定将罢工工人向广州、深圳等地转移,保存工人中的有生力量。
随着离港潮逐渐扩大,深圳的街头巷尾挤满了从香港返回的工人,如何保证这些工人的接待、安置住宿和转移等工作,工团委员会一时间有些发愁。
“让我回去吧,我是深圳人,对那里的地形和人员都熟悉,我带十来个兄弟一起回去负责工人转移工作,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陈郁主动站出来向苏兆征等人接下这份工作,回深圳建立接待站。
回到深圳后,陈郁知道自己责任重大,十多万工人的转移不是件小事,他把自己全部精力都用在接送工作上。
深圳火车站售票处的隔壁,陈郁摆上几张桌子竖起“罢工工人接待站”牌子,组织接待站工作人员分别负责转车、住宿、吃饭和治病等工作,人手不够了他回老家南头村把已经安全到家的海员组织起来,一起去参加接送工作。
在陈郁有条不紊的操作下,十多万罢工工人都安全转移到广州。
这期间陈郁每天从早忙到晚,足迹遍布深圳,唯独离深圳很近的家几次路过都不曾走进去,一直等接待工作全部安排妥当后,他才三步当作两步地回家探望母亲。
深圳的工作完成后,陈郁乘车到广州向苏兆征汇报工作。
“你这次在深圳的工作做得很好,但广州还需要你帮忙,香港回来这么多工人,如何解决他们生活问题很重要,也很复杂,只有把这个工作做好了,才能稳定工友们的情绪。”
陈郁陷入沉思,本来他是带着骄傲自豪的情绪来汇报工作,苏兆征的一番话像是给他当头一棒喝醒了他。
为了解决罢工工人在广州的生活安置问题,陈郁带领大家想尽办法借或买一批木板、床板,他和工人们一起打床、铺床,把住地打扫得干干净净。
省港大罢工的风浪中,陈郁始终和工人站在一起,为他们的利益着想,为解决他们的困难奔走,赢得工人群众中广大海员的拥护和信赖。
8月,在陈权、梁祖贻的介绍下,陈郁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
从部长到省长
加入中国共产党后,陈郁作为广东省委常委在1927年参加广州起义,可广州地处敌人四面包围,敌人迅速调集兵力向广州城发动进攻,起义部队终因寡不敌众起义失败,陈郁随撤离队伍秘密转移香港,并于次年担任中共香港市委书记。
1931年中共中央安排陈郁到苏联进行学习,陈郁在苏联待了9年,直到1940年回延安参加边区工作。
新中国成立后陈郁被任命为燃料工业部部长,因为是海员出身,他特别清楚工人阶级在工作时所遭受的各种恶劣环境,因此陈郁特别重视煤矿工人的安全问题。
每到一座矿山,他见到事故中死亡的工人时内心都极为痛苦,急于改变矿山里频繁发生事故的现状。
“我们必须千方百计加强安全生产,重视、保障工人的生命安全。”
在当时人们的传统印象里,煤矿生产伤亡是不可能避免的,甚至于有一种“行规”,就是每生产百万吨煤允许死亡多少人的标准,对此陈郁进行严厉的批判。
“为什么挖煤就一定要死人,这是懒政、烂政,是可耻的,煤矿井下作业是有各种危险因素,稍有不慎就会出现伤亡,但这只是存在发生事故的可能不是必然,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技术和老工人提供的经验,绝大多数重大事故是可以避免和预防的。”
“搞经济建设很重要,但工人的生命安全一样重要,每个工人背后都有一个家庭,决不能用工人的生命去换取煤炭!”
陈郁的这种想法,充分体现了他生命大于一切的人本主义思想,而树立安全的观念不是仅靠喊口号就行,陈郁还积极想办法将安全的观念形成一种制度在地方各煤矿进行贯彻落实。
“井下每位工人每分钟要有三立方米的风量,温度不得高于25℃,时刻注意工作面中的沼气含量,一旦达到1.5%应立即停止工作,并迅速想办法解决。”
这是新中国燃料工业部在安全方面,第一个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决议,表达出陈郁对工人阶级的深厚感情,也体现了他在煤矿生产方面安全第一的思想。
1957年8月,中共广东省委向中央递交申请,希望能调陈郁回广东省工作,经过中共中央的多方考量,同意陈郁回广东担任中共广东省委书记、省长。
离京前夕,周总理找到陈郁谈话。
“你在煤炭部的工作表现很好,安全方面定下制度让工人得到很大的保障,我是舍不得你就这样离开北京的,但是广东的同志请你回去主持工作的意愿很强,说你在广东有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方面的重大优势,中央再三斟酌后决定满足广东省委的要求。”
陈郁紧握周总理的手,激动地表示自己回广东后一定做好当地工作,不辜负党中央和那些牺牲在中国革命中无数广东仁人志士的希望,为广东人民奉献余生。
解决香港用水问题
香港是陈郁最早参加工人运动接触革命的地方,香港人民在中国革命之初以及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始终同情革命,同情中国共产党,陈郁对港澳同胞也一直怀有深厚的感情。
20世纪50年代末期,香港因为人口激增导致原先民生设施无法满足当前消耗,缺水就是香港面临的危机之一。
1963年华南地区遭遇60年难得一遇的大干旱,不仅内地缺水情况很严重,香港也好不到哪里去,香港虽然四面环海但都是海水无法直接用于民生,当时海水淡化技术也不发达。
港英当局为了保障基础供水,使用严厉的控水制度,从原先一天只供水几个小时,改为两天供水一次,最危险的情况下达到了四天供水一次。
面对如此危机的情况,香港中华总商会第一个想到就是向祖国求援,5月24、25日连续两天向广东省省长陈郁致电。
“现在香港民生缺水情况已经十分危急,请陈省长千万考虑一下香港同胞的实际情况,伸出援手帮忙解决香港严重水荒。”
接到香港求援消息后,陈郁当即召开省委会议研究支援香港的问题。
“香港虽然现在是港英当局治理,但都是我中国同胞,我提议从深圳水库紧急调水向香港提供援助。”
陈郁的提议得到在场省委领导的一致同意,广东省委当即电令深圳水库以最快的速度为香港供水7亿加仑,广州市也响应省委号召赠送自来水2万吨,并同意香港派运水工具回内地取水。
广东省的帮忙解了香港的燃眉之急,大大缓解香港的水荒。
为了能彻底解决香港的用水问题,陈郁协同广东省委向中央提议修建东江—深圳供水工程,经周总理批示该工程通过审议,把东江水引到香港。
1964年2月,陈郁和香港方面代表出席供水工程协议的签字仪式,仪式上陈郁和对方说:“民生工程是保障香港地区稳定和发展的大前提,让我们一起努力为香港市民办好事。”
供水工程建设期间,工作繁忙的陈郁不忘一线,亲自指挥和组织该工程前前后后一系列工作,并和广东省水电厅负责人一起四处奔波,到供水工程沿线调查研究,进行现场指导。
一年不到的时间,供水工程完成,通过八级提水站远在深谷山陵里的东江水引导新建的深圳水库,这八级提水站里的每一站都有陈郁的足迹和汗水。
东江之水跨越大山,一路涌进香港,流进急需用水的工厂,流到香港每家每户。
陈郁的临终牵挂
石油是现代工业的黑色血液,是动力源泉,在煤炭工业部工作过的陈郁深刻明白这一道理,广东煤炭储量有限,地质条件又不好,陈郁想着如果能在广阔的南海上找到石油,那会是解决广东能源不足的另一种重要方法。
当时中国在海洋钻探石油方面的经验几乎没有,既没有对应的设备,也没有相关的技术储备,更别提懂海洋钻探的技术人员。
“与其坐着空谈说困难,不如先行动起来,没有洋办法就试试土办法。”
在陈郁的建议下,钻探石油队决定采用浮筒架钻机的土办法去钻探,这种简陋的办法就是新中国最早的海上石油钻探,也是中国首次尝试南海石油勘探。
勘探行动失败了可陈郁没有灰心,他觉得单靠广东省一己之力进行南海石油勘探,力量太单薄了,于是向石油工业部呼吁,希望他们重视并加强南海石油地质勘探力量。
1970年,石油部从大庆、四川和华北等地调集大批石油勘探人员、设备支援广东,陈郁看着雷州半岛、北部湾和西沙群岛上一个个竖起来的钻机架,内心激动不已。
“好!只要南海喷出石油,制约广东省经济的束缚就没了,到时候整个经济直接盘活。”
此后4年多时间,陈郁不顾自己年届古稀的年纪,一次又一次到勘探工地查看,了解钻探的第一手资料,前后竟达十数次。
每到一个工地,陈郁都会把当地的党政负责人同志找来,要他们保证尽最大的努力解决地质队在工作和生活上遇到的困难,保证这些远道而来支援的同志在他乡也能享受到家一般的温暖。
1974年3月21日,陈郁躺在病床上饱受病痛折磨,可他的心还一直牵挂着南海勘探事业。
“解决石油短缺问题是广东的大事……也是周总理一直期待的……广东有石油……周总理和我才放心……”
带着对南海石油勘探事业的无尽期待,陈郁去世了。
陈郁去世后,广东省人民无比怀念这位“爱民省长”,自发组织对他早年生活过的旧居进行维护,1984年9月,深圳市决定将其故居正式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经过三次修缮和重新布展,2016年一个涵盖陈郁生平事迹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诞生,通过里面陈列的文献史料和图片,人们对陈郁在革命和新中国发展建设上的光辉事业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而他生前心心念念的南海油田现在已经有了飞速发展,1990年南海东部首个油田正式投产,国家和广东省委大力支持开发南海油田,六年时间便上产千万立方米,成为全国第四大产油区。
根据2022年12月30日中国海油深圳分公司对外公布的资料,南海东部油田发展迅速,年产油气已突破2000万吨,现有50个油气田,41个生产设施,是中国在南方最大的原油生产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