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林肯说“美中竞争无上限”, 其含义实际上是说不否定对中国开战的可能性,这是现在与未来较长一段时间中美关系的主旨:双边关系极度紧张,战争风险居高不下。
但是将绝大部分力量用在对付中国的时候,美国就不可避免地放弃了一些较为次要的利益,让朝鲜、伊朗这些以往被美国严格封锁的国家打开了局面。
2023年以来伊朗取得了一系列战略上的重大进展,包括年初与沙特恢复外交关系,标志着中东区域几个主要国家政治和解进程迈出重要一步,可以说在这个时候美国对伊朗的战略孤立政策就已经实质性的破产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美国没有可能对伊朗采取任何的军事行动,尽管后者的军事力量在许多方面并不比朝鲜更强,而且也没有核力量。
但如果美国无法发动战争,像伊拉克战争那样推翻伊朗的现政府扶持一个新政府,那么其对伊朗的战略孤立,其核心就完全在于挑拨其与周边国家的关系,让伊朗无法在地区内开展政治性事务与经济合作。
而在伊朗-沙特两个海湾地区拥有最主要影响力的国家已经和解之后,如今没有了域内国家的配合,美国已经无法对现在的伊朗采取什么有效措施了。
那么美国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对伊朗动手呢?
要注意到在拜登上台的第一年,当时拜登当局是有过这方面考虑的。
当时发生过一个很有趣的事件,以色列声称该国企业拥有的一艘商船被伊朗海军攻击,在遭到攻击后商船随即返回港口。
但他们并没有给出任何证据,比如说被攻击的商船照片之类;在过了一个多星期之后以色列媒体才发出一张画面模糊的照片,照片中的以色列商船的上层建筑上出现了一个开口,从外观看疑似是爆炸物炸开的,只不过直径很小不到一米,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
因为民用船舶是没有任何装甲、防护设计的,船体下层的水密隔舱设计也是按照最基础的防浪要求设计,任何军用的反舰导弹、火箭,一旦命中商船船体绝不可能只是炸出一个一米的口子就完事。
民用船舶没有针对性的抗打击设计,即使一枚反舰导弹也能要了命;马岛战争、两伊战争时期就有一些商船被击沉的案例,一枚600多公斤的飞鱼导弹,弹头重量不过100多公斤,只需一发就可以击沉几万吨的商船。
所以当时对这一事件的主流解读都认为这是以色列在制造战争借口,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起事件的脉络逐渐清晰,声称遭到伊朗军队攻击的那艘商船的船主就和以色列摩萨德有关系。
但为什么最终这起事件没有进一步发酵呢?原因很简单,以色列有动武的心思,但是美国没有啊,美国决策层在伊拉克战争之后就很清楚的意识到了,他们无法对一个经济上并不很发达的国家发动一场成功的战争。
为什么不打伊朗?次要的原因,是因为中国的存在,中国是首要的威胁,但最主要的原因,对于伊朗这种硬骨头,诉诸于武力并不是什么好办法,不是“想不想”,而是“能不能”。
吹捧美国的人,总是说海湾战争天兵无敌,但他们总是刻意忽略了一个问题:后来在伊拉克与阿富汗的战争中,美国人可没尝到什么甜头。
而且海湾战争也不是现代战争的标准案例,美军能够较为容易、迅速地达成战争目标,主要的原因不是美军强大或者伊拉克弱小,最重要的原因是伊拉克军队缺乏抵抗意志,部队经常成建制投降。
即使是萨达姆手中的王牌,精锐的“共和国卫队”,也只能做到一战而降,至于说其他大部分的部队,往往在前沿阵地遭到联军炮火覆盖之后就选择投降,联军地面部队在进入伊拉克之后行进迅速。
因为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没有遭遇到什么抵抗,相比之下,后来在阿富汗战争期间美军日常巡逻活动可能都要更危险。
这种实力差距较大,而且弱势方意志薄弱的结果就是海湾战争虽然论声势浩大远超最近的俄乌战争,无论是总兵力、技术兵器投入的数量都远远超过俄乌战争,但是伤亡方面,伊拉克军队阵亡两万人还不到乌克兰战场上乌军一个月的损失。
一场战争能够较短时间内结束,其最核心的原因一定是因为有一方投降太快,真正的正规战争,双方都意志坚决的情况下,必然会发展成俄乌战争这种需要较长时间,造成大量人员伤亡的局面。
伊朗作为一个长期遭受经济封锁,内部体制进行了多次迭代更新的国家,论抵抗意志绝不是萨达姆那种被渗透成筛子的政权可比的,而就算实现了军事上的胜利,也不代表美国就赢了。
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这两场战争的初期,美国都轻易地通过武力实现了推翻现政府、扶持新政府的目标,但这并不是战争的结束,因为美国还需要保证扶持的新政府能够生存下来,但在这一步美国就输得很彻底。
阿富汗的亲美政府没有生存下来,很轻易地就被塔利班推翻了,而伊拉克的亲美政府,虽然生存了下来,但他们已经不亲美了。
伊拉克现政府反而是高度亲近伊朗、沙特这些域内国家的,美国从来没有在伊拉克、阿富汗两个地方建立起真正有效的亲美的社会秩序。
美国在伊朗、阿富汗发动的两次战争证明了,美国没有能力在一个经济较为落后的地方建立秩序,虽然他们有能力轻易地摧毁这片土地上的秩序,但并没有能力真正去控制这些国家的命运,没有能力左右他们的发展与未来。
结果就是在混乱中,每一次弱小的势力被消灭,生存下来的个个都是硬骨头,这就是过去二十多年时间里,在中东地区重演了无数次的戏码:
美军轻易摧毁了当地的现政府,这个国家陷入了一片混乱,这时候各路武装组织相继出头,一个比一个极端,一个比一个反美,但对于这些武装组织,美国没有能力全部消灭,消灭完一批又冒出来一批根本没有止境。
而碍于国际观瞻的原因,试图彻底消灭所有人通过种族灭绝的方式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行动只能被控制在一个极其小的范围内无法实现目标。
美国的精英们对此心知肚明,他们敢推翻利比亚政府,把卡扎菲弄死,但他们绝不敢去轻易招惹真主党这样的武装组织,真主党这种发展到较高层次的武装组织已经实际上成为了黎巴嫩境内的国中之国,美国没有能力去影响这类组织。
因此在发动伊拉克与阿富汗的两场战争之前,当年的伊朗都不敢跟着美国对着干,大家都以为美国真的能解决一切问题,但是两场战争揭露的现实,是美国的力量只能实现推翻现政府,对于之后的事情没有控制的能力,在这个时候中东各路反美势力才纷纷开始行动。
在这样的现实经验下,千禧年后期伊朗国内还开启了一轮堪称全面改革的备战工程,将伊朗的行政、军事权力进行去中心化的改革,确保如果在战时遭到美军战略打击导致核心军政班底瘫痪的情况下,各地能够自行决策、单独抵抗美军入侵。
简而言之,就是一旦美国开战,伊朗的政治体系就会主动拆分成若干个抵抗组织,只不过总体上仍然维持一个中心的权威原则。
如果美国要对伊朗开战,推翻了现政府,而自己扶持建立的亲美政府无法生存下来,那么届时这片土地上由伊朗人自发建立起来的新政府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们必然会比现在更加反美,依托伊朗自身本来在发展中国家中较为发达的产业基础,他们的核政策必然比现在的伊朗政府更加激进,绝不会仅仅停留在铀浓缩阶段。
除非美国愿意长期在伊朗维持驻军,就像伊拉克战争那样经过漫长的消耗,将当地的人力清空到一个美国撤军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社会高度混乱没有任何势力能够有效发展的地步,否则的话对伊朗开战不仅无法解决这个硬钉子,还会带来对美国更不利的结果。
在伊朗的战争需要投入数倍于伊拉克战争的资源,并且结果并不见得比当年入侵伊拉克更好。
因为伊朗有很好的工业基础,规模较大的制造业,虽然和美国比不了,但在发展中国家的序列里面伊朗的发展水平很高,这一点与当年伊拉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就是为什么多年来虽然先后两届美国政府都曾考虑过对伊朗开战,开战的形式、目标考虑过很多种,但最终并没有下定决心的原因,并不是“是否愿意”的问题,而是做不到。
美国是一个精英阶层大多信奉现实主义的国家,只要能做到就一定会去做,就像现在他们认真备战准备对中国开战一样。
美国这个国家毕竟还是很依赖资源供养的,别看现在似乎局面还不错,可不要忘了2020-2021年时候资源紧张的情况下,美国能乱成什么样子,这样一个国家稳定完全取决于经济利益的国家,去干打伊朗类似的赔本买卖多几次就会倒台,包括打中国,也是同样的局面,获利不够大的话打了反而吃亏。
因此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伊朗面对的外部安全威胁都基本解除了,随着该国在今年加入上合组织,以及与周边国家关系的整合。
伊朗在未来会成为中东地区一个美国无法影响的重要势力,并且带动整个中东地区在政治上与美国的对立。
拜登当局虽然在对华政策上取得了许多的成功,在针对中国的战略部署上成果斐然,但客观来说,其对中东地区过于忽视的结果仍然是恶劣的。
这不仅仅是对伊朗外交政策的失败,更是整个美国中东政策的失败。因为原本就算不对伊朗开战,考虑到美国的经济体量,其对地区政治事务的影响力,他们其实还是有很多筹码在和平条件下与伊朗交涉。
最不济也能维持奥巴马政府后期美国-伊朗政治和解的态势,保证虽然伊朗不能为美国所用,至少不给美国制造麻烦的立场,但是现在伊朗已经完全站在了美国对立面上。
长远来看可能会对进一步损害美国对OPEC组织的影响力,逐渐失去石油定价权的背景下,那么拜登当局也将不得不重新捡起来特朗普任内的老手段,重点资助国内的页岩油产业发展。
但这也顶多就是满足内需的同时部分对欧出口,美国在未来几年,除非能够解决中国这个心头大患,否则其失去石油定价权只是一个时间问题。